“不如，让我来猜一猜郎君的心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嫁字，戳破了陆知栩努力撑起的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大约因为家中清贫，他瞧着要比寻常文生更消瘦些，染上书卷气的五官，由下颌那朗的线条衬托着，倒是有几分宁折不屈的风骨之相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知栩正悔不当初，忽听崔玉话锋一转。

        看顾他的两个仆从，正叉腰站在他跟前吭哧气，显然是刚刚经历完一番恶战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知栩神色微变，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的慌乱。

        好死不死，她在杏花宴上还坐了个末等席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于是，在杏花宴上，郎君便想找个家世、脾气都不显的世家女子，先假意示好，待裕嘉郡主朝她发难，再站出来英雄救美，引众人对郡主不满，好替你解了燃眉之急。”

扯落的帷帐半挂在喜床上，婚仪用的花生、红枣洒落一地，连合卺交杯的葫芦都被踩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杏花宴上是我行事鲁莽，冒犯了娘子，我在此向娘子赔罪，往后若娘子用得着我，只开口，我绝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入京时，可听过不少关于崔玉的风韵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郎君既然有这气，在杏花宴上，为何不一撞死在裕嘉郡主面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我这个人嘛，也不是完全不讲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将来是要为官的，被女子强掳成婚还屈从了，这桩丑事会跟他一辈子，往后在官场上，叫他如何立足？

        大约是还有些心虚，他说话的速度莫名快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知眼下没有第二个选择，陆知栩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应下这桩婚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不巧，我要的就是你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玉打断他，伸手比划：“要么嫁裕嘉郡主，要么嫁我，你只有这两个选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郎君寒窗苦读十数载，好不容易金榜题名，自是不舍得轻送了命，可若真从了裕嘉郡主，被招为驸，往后便只能谋个中看不中用的虚职，满腔抱负皆成空，难免心有不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摆摆手，将人遣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玉领着青竹进门时，正巧听到这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女人，嘴上说着让他选，实则本就是想他就范！

        “郎君以为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想到陆郎君饿了两天，竟然还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玉接过青竹递来的茶，慢悠悠抿了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很清楚垂死挣扎不过徒劳，但这般明晃晃的羞辱，他若都闷声忍了，还怎么当个七尺男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陆知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尤其是那双眼睛，明明困于寒苦，却依旧神采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我未行婚仪，还不算夫妻，若你此时改了心意，想转投到裕嘉郡主门下，我可以将你连同这满府的红绸彩挂一送去郡主府，当是日行一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郎君的计谋甚妙，只可惜眼神差了点，千挑万选，竟在杏花宴上挑中了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陆某不才，实不堪为娘子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再者，无三书六礼、不敬告天地，就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入房，这崔玉是将他当成了什么人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娘……娘子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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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想到此，陆知栩忽而一愣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玉似是看穿了他心中腹诽，笑容戏谑，替他摘掉了在嘴里的布帕，故意又追了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细想来，怎么这么像在拈酸吃醋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半晌，她才收回视线，走到正厅的桌前缓缓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如何能想到，恶名远扬的京城第一纨绔崔玉，会是眼前这般长着娃娃脸的憨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果，竟意外招惹上了个罗刹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知栩先是愕然，片刻后反应过来，恨得差点咬碎了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呦！我的陆郎君，您就消停点吧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仆从扭看见崔玉，匆忙行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打眼扫了一圈屋内的狼藉，挑着眉，不由鼓起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娘子何苦强求？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，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玉搁下茶杯，紧盯着他闪躲的眼睛，莞尔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没了这两堵人墙，陆知栩那恶狠狠的眼神便直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待事后，郎君自可说怕牵连了旁人，与那世家女子断了联系，再扬一波美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两相结合，他自然以为对方只是个寻常官眷，想着利用她躲过裕嘉郡主后，能更方便脱，他才主动上前示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面上一红，赶忙挥散心中异样，下意识避开崔玉的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若是肯屈从于裕嘉郡主，又何必沦落到这般田地？

        着婚服的清瘦男子，被布帕堵了嘴，捆得像个长条的大红粽子，仰躺在婚床上，还不忘奋力挣扎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玉眸中笑意更甚，抬手勾过他涨红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满目狐疑，瞧着崔玉慢慢起，缓步朝他走近。

        横躺在床上的陆知栩一时气结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，她为独揽南风馆的花魁容卿，都能张罗出一场近百围的摘花宴，怎么如今到他这儿，就连婚仪都要一切从简了？这分明是在折辱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玉站在原地，眸光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