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字回时「五」

        御驾抵达之时，已是傍晚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次秋猎，许多朝中官员及其家眷亦在受邀之列。远离了朝堂，今晚的卫毅难得lou出些许放松的神色，他兴致颇高地在行gong中设宴，招待群臣。就连太子殿下，也一改平日里冷肃的装束，换上件蕈紫色常服后，春风拂面一般地去赴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留下一众东gong随行打点收拾，待他归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跟太子殿下的意气风发不同，檐雨自打下车开始面色就不怎么好看，两腮和眼眶都是红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萱有些担心地看着：“姑娘哪里不舒服么？怎么脸这样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走近时，隐约能闻见她shen上绕着gu若有似无的香气，那味dao不是檐雨惯用的白檀，带着几分男子shen上的压迫之感，让人一下子想到了阴雨连绵的天气里，傲然ting立着的冷杉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太子殿下熏衣时用的乌木沉香！

        “车里闷得慌，透透气就好了。”檐雨担惊受怕一整天，在车内又被卫朔上下其手，亵玩许久，此刻正是shen心俱疲，便朝屋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萱甜笑着挽上了她手臂，一副讨人喜欢的天然jiao憨之态：“此chu1有一方温泉，山林对坐，仰观星月。姑娘晚些时候与太子打声招呼，我们过去泡会儿解解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檐雨恹恹地并无兴趣，“gong中贵人们与一众朝臣都在，我们区区东gong内人，未免不合时宜，这样没分寸的话，以后切勿再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起来，她们都是tou一次来太微行gong，檐雨刚想问小萱是如何知dao有这温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见她好奇地凑过来，细声细气地在耳边说dao：“方才路上听说了，沈御史和他家女公子也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末了还怕檐雨不记得似的，又补了一句：“就是那传闻中的太子妃首选，听说，就要与太子殿下合八字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夜风拂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檐雨的脸色变了，手心涔涔地冒汗。

        若从八字来看，她与沈菱舟必然是不合，卫朔是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人，只怕也是不合。

        尘封五年之久，本以为前尘往事都被阻拦在深深的锦绣萧墙之外，没想到，这世上gen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！谢昀那chu1堪堪能敷衍过去，如今又冒出一个沈菱舟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番折腾，竟是东墙刚拆，西墙又倒！

        她双眼微阖，心里tou好似被抽空了似的，过去种种，苏州太平山，京城gong墙院，父亲、谢昀、卫朔……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一般浮现在眼前。而再看自己，也不再是如今这副shen子，化作了蝴蝶，飞过这些浮光掠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娘，姑娘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檐雨再睁开眼时，天地仍是那个天地，自己也还是那个自己，只觉得恍如南柯一梦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萱见她脸色更是差了，悻悻地抽回手：“我知dao姑娘心里要不舒服的，但殿下总会有大婚的那一日，趁着如今得chong，倒不如好好为自己筹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筹谋，你要我如何筹谋？”檐雨心不在焉，心中已经清楚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态。眼下竟只盼着谢昀能早日为父亲正名，届时她也不必纠结，早得解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自然是对殿下循循善诱，要他选个能容人的太子妃了。”小萱站到了她跟前，条条分析，“有姑娘在前，将来太子妃嫁入东gong，必然是得不到殿下的心。加上太子殿下那脾气，世上能有几个姑娘忍受得了？到了那时，太子妃岂不是就将姑娘视作骨鲠，将气都发在你的shen上？那时候，姑娘还能有好日子过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番话虽是推心置腹，却也大逆不dao。若在平时，檐雨早就要训斥小萱了，可偏偏此刻她仍在想着如何躲过与沈菱舟的碰面，心思也不全在这chu1。

        好日子，好日子……她哪里还能奢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只长叹一声：“或者天意以余菲薄，不足以享此尤物耶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小萱一脸茫然之色，似乎没听懂：“殿下心中有你就足矣，姑娘又何愁不能谋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去看檐雨，察觉她听了这话并不意外，也不反驳，眼角眉梢皆是平静泰然，显然是心中有数。

        便也不再多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檐雨最终缓缓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萱走后，她继续往前，环顾四周，山林之中，四chu1静谧，忽而觉得这些年来，自己只shen一人在这苍茫人世间，漂泊无依如孤魂野鬼般，颠簸liu离，惶惶如丧家之犬，不可终日。

        终是再也忍不住，伏着棵树轻啜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夜漫漫，似无尽时。檐雨不知自己哭了多久，忽而听见一声低醇的男声问她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此刻一舀月光泼落二人shen上，她抬眼看向面前紫衣玉带少年郎，慌忙将两颊上的shi痕抹去，端正了shen姿行了拜礼参见：“殿下。”